黄奕远-英国剑桥大学

2022年的暑假，我来到英国剑桥的Gurdon Institute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暑研，这段经历带给了我很多的收获、快乐与关于做学术的思考。写此文时我已经回国两个月了，想起在剑桥的时间依旧感到很愉悦，回国后也未曾停止过那些思考。

我所在的课题组是Dr. Fengzhu Xiong的实验室，这是一个中等规模（10人左右）的实验室，主要的研究方向是机械力与鸡胚胎发育。或许这是我在这段经历中最大的收获：体验到了一个与国内在运行方式和氛围上完全不同的实验室。一方面每个人都在积极自主地推进自己的课题，另一方面大家相互之间频繁地交流课题思路和实验进展，这种交流部分发生在约定好的时间，但绝大多数出现在平时的闲聊中。以我自己的感受为例，在出发前Fengzhu就与我商量好，觉得可以由我自己设计一个独立的小课题。我所做的课题是探究鸡胚胎发育中一个形态学事件头部扭转的力学和生物学机制。课题思路很简单，多多少少有些naïve，主要涉及一些胚胎的体外培养和解剖操作、全胚的荧光染色和观察，以及徒手切片和冷冻切片。Fengzhu一开始就没有指定我跟随实验室的某位成员学习实验技术，这使我有些无所适从。但后来我发现只要开口问实验室的任何一位成员，无论是导师、博后、博士还是本科生，他们都会很乐意手把手地教我。伴随着频繁的交流，一个显著的感觉是任何一个实验室成员，从导师到本科生，都会在这里得到完全平等的对待。Fengzhu在课题组的角色更像是一位advisor：为大家的课题进展提供建议和帮助，以及一位没有什么特殊的lab member：他自己也有很多想做的engineering的工作。在这里我丝毫没有感受到导师带着学生，师兄师姐带着师弟师妹的等级感，而是同事与朋友的感觉，像同事一样相互寻求帮助并合作推动课题，像朋友一样一起吃饭聊天。一位博士师姐在我刚开始实验时对我说：You know that we are all very happy to help you with anything if you ask, right? 这实在让我非常感动。

真正使得Gurdon Institute成为世界顶尖的发育生物学研究所的原因显然不单只是良好的课题组氛围（当然，并非每个课题组的人际关系都这么好），我想一个更核心的原因是松弛但积极的状态。在这里你会感受到每个人的状态都相对比较松弛，大家默认晚上不应工作，周末更加应当好好休息。By the way，剑桥也是一个这样气质的城市，阳光、低矮的房子、宽敞的街道，不得不说这里的生活真的很惬意。但在松弛的同时，每个人对于科研工作的态度都非常积极。大家科研的动力是很纯粹的：首先是把科学当成一种职业，认真踏实地做工作、然后是享受课题一步步推进的成就感、感受科学探索带来的乐趣与惊异，而不是能发什么样的文章亦或者是赶紧多做些工作以防导师的批评。写到这里，我真的感觉回到了刚刚进入大学的时候，自己想着做科学做学术，就是为了满足一点点好奇心和成就感，以及获得那种拍案而起的惊异，再想想自己的想法在四年后相比那时的变化，也不禁汗颜。这两个月的暑研中剑桥大学和Gurdon Institute不断在告诉我，做科学一是一种成熟的职业，二是一件快乐的事。而这样的想法和态度在清华还只不过一点点苗头而已，我发现我突然不太理解在清华我（或是更普遍的，研究生和博士后们）做的学术是职业亦或是学习还是别的，而做科学的快乐也有些飘忽不定。我们应当怎样做，我暂且没有答案（我很想在“学术是成熟的职业”这一点上多说点什么，但我真的还没有想清楚）。

说说在剑桥的生活吧。正如之前所写的，剑桥是一个一般大小的城市，更像是一座城镇，除了剑桥大学的King’s College和Trinity College这些核心的学院以及shopping mall所在处有着很壮观的教堂或是大量现代建筑和人群之外，其他地方的房屋都比较矮，主要是一些餐厅、咖啡厅、便利店和住房，火车站也相当的小。街道却相对宽，有着很大的草坪公园，里面立着一座不高的摩天轮慵懒地转着。这真的是一个很舒适的城市。英国是出名的美食荒漠，至少我个人感觉在英国人嘴里认为很好吃的食物其实也就一般般，我完全可以想象更好吃的食物是什么感觉。不过住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也能慢慢开始享受街边的意大利餐厅，谁不喜欢意面和披萨呢。

最后，提一提我还没有想清楚，但我觉得很值得思考，甚至亲身去体会的问题吧。第一，我还是不太能完全理解，为什么他们可以在工作朝九晚五过双休的条件下依旧做出很多漂亮的科学工作。是高效？热情？还是有很多背后我们看不见的努力？无论怎样我还是要说，我十分感激在清华养成的勤奋刻苦学习的品质，或许这让我们拥有能够在更长的时间里保持同等高效与热情的能力。第二，我能明确感受到课题组里工作的每一个人都把科学视作某种职业，科研助理（尽管是只比我大一届的本科毕业生）有条不紊地安排实验室工作并推动一个博后留下的课题，博士生和博后以同样的态度和成熟度完成自己的课题，本科生也在独立自主地做好自己的实验工作并探究自己的小课题。而按照我个人的感受，国内的课题组中相当部分的本科生、博士生，甚至博士后都并不把做科学视作成熟的职业。做科学在国内更确切是怎样性质的工作，以及这两种不同的学术工作观带来的不同影响究竟是什么，我还不甚清楚。

总之，感谢学堂班给了我这样的机会能够在申请博士前到另一个文化里去感受和体验，实在收获颇丰。写完此文我也该继续准备申请了，祝我自己好运。

黄奕远

于2022年11月10日